一、前苏联档案解密，张学良加入中共之谜

　　1.有关张学良要求加入中共问题，最早见于前苏联 1986 年出版的《共产国际与中国革命文献资料汇编》里。其中，公布了一封 1936年 8 月 15 日共产国际给中共中央的电报，电报说“:使我们感到特别不安的，是你们关于一切愿意入党的人，不论其社会出身如何，均可接受入党和党不怕某些野心家钻进党内的决定，以及你们甚至打算接收张学良入党的通知。”[1]170其实，共产国际执委会书记处的这份电报，是对中共中央书记处电报的一个回复。1936 年 7 月 2 日，中共中央负总责的张闻天，以“洛甫”之名致电共产国际，提出张学良入党的经过和打算接受其入党的意见。电报说“:自中共中央到达陕北之后，已成功地与张学良建立了统战关系。……他自 6 月下旬从南京回来后，即要求加派领导人才去为其策划，并要求加入我们的党，我们拟派叶剑英、朱理治去，并将来拟许其入党，因为这是有益无损的。”[2]11

　　2.两份电报均曝出张学良加入中共之谜，不妨将二者加以对照，从中看出端倪。（1）对“中共接受张学良入党”问题。共产国际只是感到特别“不安”,而未明确“不准”.（2）对其“社会出身”问题。即对张学良及东北军，中共领导人显然并不在意，共产国际关于必须保持阶级警惕性的告诫，仍旧给予张学良高度重视和信任。（3）对张学良要求加入中共问题。中共中央已同意接受其入党，认为这对中国革命“是有益无损的”.（4）中共中央只是将这个决定向共产国际进行了“通知”,而不是进行“请示”.（5）张闻天曾在前苏联留学多年，给共产国际的电报是用俄文拍发的。中文“拟许其入党”与俄文“将来拟许其入党”的意思相同，这里将“已”许其入党，说成“拟”许其入党，用这个“拟”字，是对共产国际的一个尊重。

　　3.中共中央对待“共产国际指示”,自遵义会议后发生了深刻变化。1935 年 1 月遵义会议召开，以此为起点，中国共产党开始独立自主地解决中国革命问题。1935 年 12 月，中共中央在瓦窑堡召开了政治局会议，确定了抗日民族统一战线的策略方针。瓦窑堡会议解决了党的政治路线，开启了中国革命历史的新篇章。“遵义会议以后形成的以毛泽东为首的中共中央，对共产国际的指示和建议并没有采取完全照搬照抄的教条主义态度，而是从中国革命的根本利益出发，根据国际国内形势的发展和演变，予以正确的分析和灵活的运用。”[3]398说明中国共产党在政治上已经是一个成熟的政党，不再像幼年党那样，对共产国际的指示言听计从了。

　　二、张学良提出要求加入中共，请中央接纳

　　1.肤施会谈后不久，中共派刘鼎作为常驻东北军代表留在张学良身边。1936 年 6 月 30 日，张学良向刘鼎提出，要求加入中共，请中央接纳。刘鼎向中共中央拍发了“日要求入我党耳，求专人训练”的电报。“日”为张学良与中共中央约定的通电代号，自6 月 12 日始启用。从 6 月 30 日，中共中央接到刘鼎的电报，到 7 月 2 日，给共产国际电报告知此事，中间只间隔一天，说明 7 月 1 日这一天，中共中央当即研究同意接受了张学良入党的要求，并将此决定当天用电报方式通知了张学良。

　　2.可以肯定，张学良入党时间为 1936 年 7 月 1 日。（1）1936 年 7月1 日，毛泽东给彭德怀的电报提到这件事。电文是“:我们与东北军关系现有进一步发展，……至于上层及在东北军中建立党的基础，此间正在加力，并且大有希望。”[4]555“上层”是指张学良，发展其入党工作已经有了成绩。（2）1936 年 7 月 2 日，张闻天给共产国际拍发了“已许”张学良入党的电报。（3）1936 年 7 月 3 日，获知入党的张学良，给周恩来写来亲笔信函，称中共领导人为“同志”.内容是：“恩来同志：弟……嘱刘同志面达。特此敬祝努力并乞代问候诸同志为盼，弟张学良启尔后用李毅。”[2]12（4）1936 年 8 月 9 日，中共领导人联名致张学良函。信的开头亲切地称张学良为“李宜同志”.信的末尾说“:八个月来的政治关系，证明了你我之间的完全一致，兄所采取的各种步骤与提出的意见，我们都是基本上同意的。”[1]157（5）东北军将领王以哲，1936 年 10 月 8 日起，在与中共领袖密电往来中，也互称对方为“同志”.他是由叶剑英生前所证实，被周恩来秘密发展的中共特别党员，这是实证。由此可见，以“同志”相称，的确是中共党员之间的一种标志。

　　三、当事人回忆证实，张学良为中共党员

　　1.关于张学良是中共党员的最权威的说法，来自于阎明复。阎明复的说法，又来自于另外两个人。（1）张学良旧部、后加入中共成为抗日将领的吕正操。据阎回忆，2001 年 10 月 14 日，旅居美国夏威夷的张学良因病去世。他奉命赴美参加张学良的葬礼后，于10 月 28 日回到北京，次日上午拜访了全国政协副主席吕正操。当谈到张学良与国共两党关系时，阎对吕说，对于中共来讲，张学良是我们的亲密朋友，但从党的政策角度来看，他只是我们的“统战对象”.吕没有直接回答阎的话，而是说了一句“:张汉公是共产党员。”[5]

　　（2）东大学生代表、中共派往张学良身边从事统战工作的秘密党员宋黎。阎明复在《忆宋叔》（即宋黎，于 2002 年 11 月 22 日去世）文章中说“:20 世纪 80 年代初，当宋叔离开北京回东北时，他特地邀我去，对我说，关于张学良将军是不是中共党员的问题，一直为我们所关心。当时我们党的主要领导人中，知道这件事的，如毛泽东、周恩来、李克农都已去世，尚健在的只有叶剑英同志（于 86 年 10 月 22 日去世）。他最近见到了叶帅，提出这个问题，叶帅给予了肯定的答复。”[6]2.

　　2.另据张学良研究专家、曾担任吕正操秘书的张友坤证实。“吕正操将军多次对我说过，周恩来生前不止一次告诉他，张学良是中共党员。”[7]这个说法更具权威性，因为周恩来是能够证明张学良是中共党员的最关键的当事人。从肤施两次会谈，到后期两人的音信，周恩来对张学良的思想动态及表现，通过刘鼎进一步地了解和掌握。

　　（1）张学良给刘鼎一本小册子，名叫《活路》。意即只有联共抗日，才是唯一的活路，并说出他的“不小的计划”,即爱国、抗日、联俄、联共，这两者表明他“一日千里地进步着”.（2）创办王曲军官训练团。张学良给“王曲军官训练团干部讲演：《中国的出路唯有抗日》。”[8]1020以抗日联共相号召等等。以上表现，使周恩来对张学良给予极大的信任和钦佩。可以说，中共高层中使张学良最亲近、最值得信赖的是周恩来，用张的话说“:中国现代人物，我最佩服是周恩来，我最佩服他。……他也相当佩服我。”[9]124因此，关于张学良是中共党员的秘密，周恩来生前是不会公开的。如果那样做，就会害了尚健在的张汉公。所以，为了不给张汉公添麻烦，又不能将这个秘密带进坟墓，最好的办法只能将其秘密地告诉，与张学良关系较为亲密的人，这个人就是吕正操。这里，吕正操不仅将张学良是中共党员的秘密告诉了阎明复，还告诉了张友坤，说明阎、张两个人的证词是互为佐证的证据链，进而表明，吕正操成为张学良去世后，第一个说出张学良是中共党员的秘密人，极具说服力。

　　四、张学良在口述历史中坦诚“:我就是共产党！”

　　1992 年 7 月，张学良与美国哥伦比亚大学口述历史部合作，接受了哥大图书馆工作人员张之宇、张之丙姐妹的正式采访，前后录制100 多盘录音带，最后完成《张学良口述历史全集》。访谈中，张学良对唐德刚说“:中央糊涂，他就不知道我跟共产党已经有联系。和戴笠我们头一次见面，他说我真没想到你会这样，我说你那些特务净做些扯淡的事，你‘特务’不了。”[9]125张学良对采访他的张氏姐妹说“:我就是共产党！”[10]174由“吕正操证实张汉公是共产党员”,到“叶剑英肯定张汉公是共产党员”,再到“张学良生前亲口说出他就是共产党”可知，张学良是中共党员确定无疑。

　　五、张学良是中共高层秘密发展的特别党员

　　1. 瓦窑堡会议后不久，中共中央加强了白区工作和白军工作。1936 年春，中央选派对白区工作富有斗争经验的刘少奇，以“中央驻北方局代表”名义到北方局工作。是年夏天，刘少奇给分管北方局工作的中共中央负总责的张闻天写了一封长信。8 月 9 日，张闻天给刘少奇写了复信。信中说“:白区工作现在特别重要，工作重点在官长。吸收入党的……白区官长，应该是秘密党员‘,特别党员',他们应’埋藏在内部‘,以适合于所处环境的方式利用公开进行活动。”[11]343张闻天给刘少奇的复信已收入《张闻天选集》。

　　2.此文献可知，中共发展白区官长张学良为党员，应该是秘密党员、特别党员。（1）特别党员具有隐蔽性。即具有不公开性，它有别于一般意义的共产党员。（2）特别党员应埋藏在内部，其活动方式适合自己所处的环境。即特别党员为了身份保密需要，不但对党外保密，而且即使在党内，也仅限于中共高层几个人知道。（3）特别党员由高级党委直接管理。即不编入支部，不参加党小组的组织生活，不受秘密党的“严格训练”,只要指定党内有较高级别的负责同志周恩来，把党的方针同张学良单个联系讲清楚即可。

　　参考文献

　　[1]杨奎松。西安事变新探：张学良与中共关系之谜[M].山西人民出版社，2012.

　　[2]郭俊胜，胡玉海。张学良口述历史研究[M].辽宁人民出版社，2010.

　　[3]向青，石志夫，刘德喜。苏联与中国革命[M].中央编译出版社，1994.

　　[4]中共中央文献研究室。毛泽东年谱（上）[M].中央文献出版社，1993.

　　[5]阎明复。张学良将军中共党员身份考[J].炎黄春秋，2005（9）。

　　[6]阎明复。忆宋叔[J].百年潮，2003.

　　[7]中国社科院网站。张学良是中共党员[EB/ OL].（2004- 01- 08）。

　　[8]张友坤，钱进。张学良年谱（下）[M].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1996.

　　[9]唐德刚。张学良口述历史[M].中国档案出版社，2007.

　　[10]张学良原着，张之宇校注。杂忆随感漫录---张学良自传体遗着[M].台北历史智库出版，2002.

　　[11]程中原。张闻天传[M].当代中国出版社，20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