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国西南地区因多族群的历史传统和自然环境的复杂性,形成了其文化和生态多样并存的丰富形态。在各民族的传统知识体系中,传承着大量的与水文环境相关的传说、故事、民谣、谚语、格言、地名,蕴含着颇具生态智慧的地方性水知识。这些知识,对维护水文生态和次生的人文生态环境均有着不可估量的作用。
一、乡土知识中的多重生态与文化内涵。
各民族在长期的生产生活实践中世代积累并传承下来的有关生存环境的知识和体系,学界有“传统技术知识”、“原住民技术知识”、“原住民环境知识”、“传统生态知识”、“部落人的知识”、“本土知识”、“土着知识”、“民间知识”、“传统知识”、“原住民知识”、“乡土知识”、“传统知识系统”、“原住民知识系统”等诸多提法和称谓。如此诸多的提法和称谓,反映了人们对这个问题认识的不同的侧重点。其实,无论人们对乡土知识的理解存在着多么大的歧义,乡土知识所具有的核心价值,即认知的价值、应用的价值和组织机制的 作 用 是 人 们 在 研 究 实 践 中 都 要 有 所 体现的。[1]
在哲学层面上,乡土知识是各民族在长期的生产与生活实践中,围绕着与生境资源的关系而构建的一种比较完备的环境认知体系,其本身是一种关于人类与自然关系的认知论,是一种关于宇宙万物起源的宇宙观。在各民族的创世神话、风物传说、迁徙史诗、古歌民谣中,蕴藏着丰富的有关人类与环境相互关系的思想。不同地域、不同环境中的民族或群体,以他们特有的文化、世代传承的信仰赋予自然不同的意义,从而形成了他们特有的价值观和生态观。民族生态观作为民族地理环境观念的核心,它是一个与环境相关的知识体系。在这个知识体系中,包括对生境的信仰、生境的本土认识和生境的传统管理制度、知识和技术等。
从应用的价值而言,民族乡土知识作为某个特定地理区域的人群所拥有的知识和技术的总称,它本身还是一种谋生知识、一种生存手段。
这种谋生知识是一代代传承下来的,而且在世代传承过程中,每一代人为了适应环境的新变化都会在原知识的基础上增添新的内容,并把改编和增添后的整个知识体系又传授给下一代,为后代提供生存策略。[2]176-177凭借这种世代传承的知识,人们可以有效地从生境中获取生存资源。
乡土知识作为一种生存策略,它大多是通过口头传承的方式或者实践活动的模仿和展演的形式,对人们的社会生活施加影响。大量的民族学调查资料显示,传统民族社会的人们在日常的生产与生活实践中,总是自觉或不自觉地利用本民族的传统知识来与生态系统进行着物质和能量的交换。而许多民族社会的存续与发展,在很大程度上也有赖于其传承有序的与环境相关的知识。如世代生活在云南省迪庆州德钦县澜沧江流域河谷两岸的台地和山坡上的藏族居民,在长期的历史发展过程中,其社会形成了一套同时受到水系和山系影响的特殊的文化生态体系和传统知识。其传统知识以人对自然的敬畏、信仰和崇拜为基础,以人对自然本土认知为核心,以人对自然的适度利用为原则,以人与自然和谐相处的社会制度、习惯法、传统知识和机制为规范,在客观上保护了当地的生态环境,为当地村民的持续生存提供了物质基础。[3]
又比如在贵州岜沙苗族传统的生态伦理观念中,强调把人类和周围的生物物种视作平等的成员来看待,主张人与任何事物都有灵魂,都由共同的神灵所主宰,对神的敬畏与对具体生物的敬畏互为表里,在利用任何生物时都得与相关的神分享,从而抑制了因私念而将人的利益凌驾于生物之上。这一观念有效地保护了生物物种的多样性和该社区生物资源的持续发展。[2]182又如在彝族的宗教文化典籍《分魂经》中说:“原始之初,世间人类始祖初成,人与世间万物皆有关联。人之初始原本也由水中变化繁衍而造化成人类,水是不可缺之物。”在经文《拯救生命·波沙觉沙》一节中,阐述了森林、土地、江河与人的关系,认为森林、土地、江河等环境与人有着密切的关系,它们就如一道道“围墙”,是保护人类生存环境的一道道屏障。经文中说:“森林是保护人类的第一道屏障,山崖是保护人类的第二道屏障,江河是保护人类的第三道屏障,人类的生存和居住无法离开这些环境。”
在《猪甲白枝经》中论述了宇宙间人与自然、人与社会、人与鬼神的相互依存关系,阐明世间一切事物只有相容和谐,方能共生共荣。[4]
二、传统生态知识对水文环境的认识。
西南民族社会传承下来的与环境相关的传统生态知识,虽然大多都没有严谨的理论体系,但对民族社会的影响却是综合的、全面的,它涉及人们生产生活的一切领域,贯穿到人们社会生活的方方面面,对民族地区的生态维护发挥着重要的作用。就具体的对水文环境的认识而言,以下几个方面可以说是比较有代表性的。
(一)人从水出的古老神话与传说。
作为大自然母体资源之一的水,是人类和地球上其他生物的生命源泉。原始生命起源于水,通过进 化 从 水 生 到 陆 生,它 们 随 时 随 地 离 不开水。
西南各民族在解释或记述有关天地、日月山川、河流、神学等万物起源时,有大量以水为主题或背景的创世神话、风物传说和民间故事。这些作品在流传和演变过程中,人从水中出可以说是一个永不消竭的主题。
在傣族的神话传说中,创世王、地球和人类都起源于水。相传,宇宙中原有7个太阳,把地球烤成一个万物均不能生存的火球,后在天神的帮助下引来雨水,才把熊熊大火浇灭,拯救了地球,也为万物的生长创造了条件。
又在傣族创世史诗《巴塔麻嘎捧尚罗》讲到,人类的始祖神英叭和水中的主宰神鱼巴阿嫩均来自水中。英叭出世后,着手创造天、地和人类。他用身上的污垢掺上水,捏出了众多的天神,变出了神果园、神果树,“从此有了守门人,守门人是神变的,终身守果园,这是最初的人。”[6]
此史诗中,天地由水而生,人 类 由 水 而 来,水 成 了 人 类 及 世 间 万 物之源。在彝族的民间传说中,也有关于人从水出的说法。川、滇凉山彝族人类起源传说中讲到,“水公和水母到太空之上”,降下雪来生人类,第一个便叫“雪衍”.云南哀牢山地区彝族流传的创世史诗说:“彝族祖先阿黑西尼摩生在金沙江里。”
云南乌蒙山彝族典籍《六祖史诗》说:“人祖来自水,我祖水中生。”[7]
云南永胜彝族中的断树枝氏族传说,有一位姑娘到河边挑水,遇断树干,临水而孕,生下其祖先。[8]
基诺族神话《阿嫫腰白造天地》中记载,女神阿嫫腰白创造了天地万物和人,但是“所造的东西都是阿嫫腰白身上的污垢变成的,都带有灵气,都会说话。人去砍树,大树就哀求人不要砍它。老虎豹子饿了,就会呼唤人,人应声而来就被它们吃掉。……”天地间人与万物的秩序很混乱,不能和谐共生,因而大神阿嫫腰白,就用发洪水的方式淹没人类,只留下麦黑与麦妞一对兄妹,造了一只大鼓,把他们藏在鼓内躲过灾难,漂流 到 一 片 叫 做 “司 基 作 密 ”的 地 方 繁 衍后代。[9]76-80在纳西族的东巴经书中,《崇班图》、《创世纪》、《黑白之战》、《迎请精如神》、《东恩古模》、《董埃术埃》、《马的来历》等众多经书中均有天生万物的记载。其中,《崇班图》称,在出现万物之前,从上面产生了美妙的声音,从下面产生了美好的气息。声音和气息互相混合,产生了三滴白露。三滴白露进一步变化,变成了三个黄海,接着出现了恨时恨公、恨公美公、美公美忍、美忍初楚、初楚初余、初余初居、居生精、精生崇、崇仁利恩等九代祖先。《董埃术埃》中说,董部族的首领美利董主的妻子是从美丽的神湖---“美利达吉海”中形成的。《马的来历》中说,先民们的马、神牛、天上飞的鸟、山上跑的兽、草上爬的虫、地下钻的鼠、水中游的鱼等世间万物皆产生于美利达吉海,美利达吉海是一切生命的摇篮。在关于水的神话中,一些作品称水之祖父为增戛纳路,水之祖母为纳路纳阿,水之父为吉负忍,水之母为吉库含。米利董主神将水吐于白崖上,产生了三滴白露,白露化生出三个大海,大海成为万水之源,冬雪所化之水为水之头,夏雨所降之水为水之尾。水 可 以 说 是 有 生 命、有 人 性、有 血 缘 关系的。[10]
主要聚居在湘黔桂交界处的侗族,关于水与生命起源,有这样的追述:“起初天地混沌,世上还没有人,遍野是树蔸。树蔸生白菌,白菌生蘑菇,蘑菇化成河水,河水里生虾子,虾子生额荣(一种浮游生物),额荣生七节(节肢动物),七节生松恩(人)。”这个有关《人类起源》的寓言中,侗族先民认为,人类祖先是由“树蔸、蘑菇、虾子”等混沌原始生物衍化而来的,而混沌生物先化成“山林”、“河水”后,又进一步衍生出人类的男(松恩)女(松桑)始祖。显然,“山林”、“河水”俨然成了人类的“本源”和“母体”,和人类的先祖是一种亲缘关系。[11]
除了傣、彝、基诺、纳西、侗等民族外,在西南地区的苗、瑶、壮等民族的民间也流传着许多与水有关的神话故事。这些神话故事,无论情节、内容存在着多么大的差异,大体上都有一个相对稳定的叙事结构,即发洪水的起因-逃生-洪水遗民即兄妹二人-探测天意-兄妹婚-生怪胎-繁衍人类。[9]76-80透过这些原水生型创世神话,我们这里要特别加以强调的是,人从水中出之类的古老观念,实际上是远古人类敬水、畏水的一种集体表象,是民族记忆深处抹不去的对生命本身的崇拜,即使是今天,对于保护水生态依然具有警示的作用。【文章来源:金英文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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