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何一个民族的节日安排都不可能是随心所欲的, 都必然会与特定的时空场域结合起来, 而时间的进程、 空间的位置又具有相对的稳定性,因而所有节令的安排都必须以特定的时空场域为转移, 这样一来, 如果以节日的时间进程和空间范围为依据, 对每一个节日的核心内容加以归类,那么就不难发现看似纷繁复杂的节日, 其内部却存在着极为严格的层次性差异。 因而, 以节日涉及到的时间定位和空间范围为标志, 对黄岗侗寨的节日作层次划分就不难发现, 黄岗侗族一年内所过的全部节日可以大致分为四类: 其一、 计时制度类; 其二、 社区和谐类; 其三、 生产节令类;其四、 村社规约类。
一、 计时制度类
由于侗族的栖息地多为山间坝子, 对于太阳的升起与降落不便于进行观察, 而对于新月和残月的变化却极易感知, 故传统上都以 “望日” 开年建月。 因而, 侗族传统的历法为纯太阳历。
后来受到汉族文化的影响, 开始接受汉族的农历,这样一来, 目前大多数侗族地区已将 “望日” 改称为 “十五”。 但通过我们的调查, 在侗族乡民的传统观念中, 还是将 “十五” (以前的 “望日”) 看作是一个月的开始或称 “岁首”, 也就是我们经常按照汉族农历所说的 “初一”。
我们在当代的田野调查中还经常能够收集到大量的资料, 证实侗族这种传统的计时制度在很多地区, 特别是在侗族传统文化保存得较好的一些区域得到了较好的延续, 并将这样的时间作为所在款区“计时制度类节日” 的时间定位, 并逐渐形成了第一层次的节日名称, 这里以 “千三款区” 为例加以说明, 详见表 1。表 1 中所列举的银潭、 坑洞、 四寨、 黄岗在过去都隶属于 “千三款区”, 这个款区的各主要侗族村寨在 “计时制度类节日” 中都有专属于本村的节日名称, 但这一类型的节日却不属于本村寨所独享。 也就是说, 在这一类型的节日里, 该村不仅自己要过节, 还有义务招待同属于 “千三款区” 的其他居民共同过节。 比如, 六月十五日的 “喊天节”是黄岗侗寨最隆重的节日, 但是分属 “千三款区”的其他村寨也会到黄岗庆祝这一节日①, 这是因为,在分属千三款区的其他村寨居民的观念中,“喊天节” 同样也是他们自己的节日。 因而, 作为黄岗的侗族居民到这一天, 都会备好丰盛的菜肴招待前来参与 “喊天节” 的宾朋。 同样的道理, “千三款区”其他村寨这一类型的节日, 黄岗侗族居民同样也视为自己的节日。 在以前对民族地区的节日研究中,可惜这一类型的节日未能引起学人的高度关注, 因而也就未能很好地剖析民族地区类似节日的设置差异及其存在的特点, 往往误认为这是专属于某一个村落的特定节日, 这实质上是其在研究当中存在的一个误区。
从这里我们还可以看到, 作为第一层次的节日, 其时间的定位规律性最强, 也最为稳定, 一般都是在阴历每个月的十五举行, 节日涉及的范围遍及整个 “千三款区”, 明显地具有时间稳定和空间范围广的共性特征。 也就是说,“千三款区” 内部的所有侗族居民都会很自然地将 “计时制度类节日” 的时间与特定村寨的空间紧密地结合起来, 形成一种 “时空同构” 的制度性设置, 并通过这样的设置使整个 “千三款区” 居民的生活节律与年周期恰好合拍。 更为重要的是, 通过这一类型的节日活动, 不仅可以使整个 “千三款区” 在生产资料、 互助关系、 生产的协调问题上得到进一步的沟通交流, 而且还可以通过这样的活动相互交流生产经验, 提供市场信息, 互通有无, 形成和谐的社会交往关系网络。
我们在黄岗侗寨调查时, 当地居民就告诉我们, 他们现在保存下来的 “龙图糯” 这个品种, 就是通过这样的活动将其品种从龙图寨带到了黄岗,并传承至今。 同样的, 黄岗侗族居民也将本寨的“列珠糯” 通过这样的途径传播到了其他侗寨, 并且还冠以 “黄岗糯” 的名称。 因而, “千三款区”的侗族居民通过这一类型节日的设置, 使整个 “千三款区” 的生产能够相互支撑, 相互帮助, 使得与生产、 生活有关的资源需求也因此而实现了节律化。
二、 社区和谐类
作为黄岗第一层次的节日类型, 它所涉及的范围是整个 “千三款区”, 从而形成了一种 “时空同构” 的制度性设置。 但就在这样的 “款区” 范围内, 由于地形地貌、 生态背景等方面的差异, 空闲的时间等不可能完全一致, 特别是各个村寨的通婚圈亦各有不同。 正是在这样的情况下, 除了需要在整个 “千三款区” 通过 “计时制度类节日” 这样的活动来对整个款区的生产和生活进行调节外, 更需要在一个相对较小的范围内, 特别是有姻亲关系的不同村寨间②进行第二层次的节日设置。 通过这样的节日, 进一步拉近人际关系相互之间的距离,增强其亲密度, 为生产生活的有序进行创造更为有利的条件。在历史上的侗族社区, 寨与寨之间的关系是很亲密的, 各寨之间的男女青年常常进行 “行歌坐月” (即晚上男女青年成群结队地到外寨和别的青年男女唱侗歌、 吹芦笙, 以此方式谈情说爱), 在他们当中有很多最后结成 “秦晋之好”。 由于 “你来我往”, 各寨之间往往有着错综复杂的亲戚关系。
为加深这种有姻亲关系的村寨的联系, “吃相思”“吃新节” 等节日就应运而生, 通过节日这种纽带将这些村寨紧密地联系在一起。 不同的村寨, 虽然节日的名称相同, 但过节的时间却是分开的, 于是村寨与村寨之间常常有集体性的 “走寨” (即在庆祝性的节日里到别的村寨做客)。 而这种 “走寨”活动, 以前常常由寨老、 款老加以联络。 随着寨老、 款老退出历史舞台, 这种任务就落到了寨里德高望重、 有人缘和威信的老人们肩上。 所以各寨之间若想要在节日期间举行 “走寨” 活动, 常常要通过主寨的老人协会出面发出邀请函, 或由客寨的老人协会发出贺信前来庆祝、 做客的征求函, 经过主、 客寨老人协会的同意, 然后再由老人协会进行组织前往做客或接待来客的活动, 特别是举行一些竞赛性活动。
由此可以看到, 作为第二层次的节日, 涉及的时间相对灵活, 是由当事各家族村社的临时性约定, 涉及的范围也仅限于当事家族村社, 而且大部分是其间存在着姻亲关系的村社。 具体到黄岗而言, 它是以 “千三款区” 内的通婚圈为界, 范围较第一层次的节日类型要小, 其范围亦不固定, 因而较第一层次的节日类型来说更具有灵活性。
三、 生产性节令类
如果说第一层次和第二层次类型的节日, 都会与其他相关的村寨发生关系的话, 那么进入第三层次类型的节日, 其范围更是不断地缩小, 就主要聚焦于本村寨。 具体到黄岗侗寨而言, 每一个年周期的生产都必须与自身所处的生态背景、 生活节拍相适应, 因而对这一层次节日类型的设置也就必然需要和生产生活相适应。据此, 第三层次类型的节日是由 “千三款区”
内的某一个家族村社独立规定的, 如在黄岗就是由5 个鼓楼的寒老商量决定的, 其内容主要涉及到生产活动, 而过节的范围仅以黄岗为限, 日期则是某一个月选定某个日子进行。 相对于前两者而言, 其时间的灵活性更大, 范围更小, 都没有超出黄岗侗寨, 它在时间和空间上都处于第三个层次的范畴。
四、 村社归约类
黄岗寨的侗族居民若按照侗族社会的传统社区建制, 它应当分属于同一家系的 5 个不同房族, 他们的日常生产、 生活与自己所属的房族关系更为密切。 但是, 随着时代的发展, 社会的进步, 黄岗侗寨的婚姻圈也出现了相对较大的变化, 由以前与“千三款区” 相关村寨的联姻关系发展到本寨内部的通婚。 这样一来, 村社归约类节日作为第四个层次的类型则主要是以具体的鼓楼或房族为限, 节日的时间由房族自己决定, 时间的灵活性更大, 范围也更小。从上表中我们可以看到, 在第四层次的节日类型里主要内容发生在精神层面, 通过这样的节日设置, 不仅可以使整个黄岗侗寨的凝聚力增加, 还能有效地提升各房族内部组织的效力。
比如说, 黄岗举行的 “祭萨岁”, 很多的学人对这一信仰仪式的过程进行了详实的书写, 这对于我们了解这一仪式提供了重要的资料来源。 但美中不足的是, 在这些仪式的背后, 其深刻的文化内涵到底是什么? 还有待探讨。 正如吴文志在 《萨岁:侗族的守护神》 一文中描绘的那样:“仪式结束了, 但我的心情却久久不能平静。 整个过程神奇、 神秘、 神圣, 所有的人都以十分虔诚的态度参与其中, 没有丝毫的做作和勉强。 为何萨岁在侗家人的心目中这么至高无上、 神圣不可侵犯?
是因为她那把九龙宝刀砍下了无数入侵者的人头? 还是她那面对入侵者时英勇不屈的英雄气概? 还是她的善良、 她的智慧?”
吴文志在这里虽没有清晰地给我们谈论 “祭萨” 仪式背后蕴藏的深层含义, 但他看到了 “祭萨” 仪式所表现出来的复杂一面。 其实, 按照杜尔干的说法, 神不过是由集体仪式生产出来的集体良知的表象, 即用于维持共同体生活的文化产品。 在这个仪式中, 如果个体相信因缘果报, 他的行动就不会肆无忌惮, 因而有利于道德的维系。 如果一个社区, 或一个民族 (族群) 基于文化或地域, 或出于对天地和祖先的感戴而做的超越眼前功利的仪式, 它是一种互相信任的群体责任感和回报恩惠的道德义务感的体现。
再如, 黄岗的侗族乡民不厌其烦地从事 “扫寨” 这样的活动, 就在于警示村民千万要注意火灾,火灾是无情的, 防范火灾不是哪一个人、 哪一个家庭的事。 尤其是在聚落内未成年的孩子, 对火灾认识不足, 因此, 在举行 “推寨” 活动时, 一定要他们参加, 让这样的防火防灾意识在幼小的心灵内扎下根。 整个仪式过程的神秘性, 使得 “推寨” 活动显得更加神圣, 每一个细小的环节都让人感到是如此的重要而不可轻视, 目的是使社区内的每一个成员都承担起应负的责任, 因为任何一个人的疏忽与闪失都将带来无法弥补的损失。 只有大家力往一处使, 心往一起想, 才能为共同的家园添加美丽的色彩。
参考文献:
[1] 潘盛之.传统侗族历法钩稽[J].贵州民族研究,1993(3):149.
[2] 李汉林.百苗图校释[M].贵阳:贵州民族出版社,2011:169.
[3] 吴文志.萨岁:侗族的守护神[J].民族论坛,2010(8):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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