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亥革命文字——“排满”宣传
点击量:发布时间:2019-01-03 14:17
革命需要造声势,而造声势则离不了嘴皮子和笔杆子。由于不可能在国内直接演说,对于辛亥时期的革命者而言,能不能“妙笔生花”造出摄人心魄的宣传文字来,则是其成功与否的关键。刘成禺在《世载堂杂忆》中记下了孙中山关于如何进行文字宣传的语录:“先生云:宣传文字,贵能提纲挈领,词意愈简单,人愈明了,一切运动,无不成功。……民众之从违未定,在能举简单事实,参以证据,使群伦相信耳。今用排满口号,其简单明了,又远过于反清复明矣,故革命之进行甚速。至若三民主义、五权宪法,为立国之根本,中人以上能言之,大多数中下级民众,尚难尽解,不若‘排满’口号,更易唤起群众。”[1]159
显然,“三民主义、五权宪法,为立国之根本”说明了革命乃有理以发,为理而行。只不过由于当时民智未开,故只能将革命口号简而化之,以“排满”来“唤起群众”.孙中山说这番话已在袁世凯倒台之后,但若观清末时期的革命宣传,则无一不以此为法式:将“排满”等同于革命。此种宣传方式乃为加速革命的便宜之计,由之所产生的文字内容也于民国建立后迅速被世人所遗忘,然其内在路数却影响深远。
简化后的“排满”虽然同样由来有自,但与纷繁的世事相对,无论如何也都只是一部分的道理。用这有限的道理来支撑内涵丰富、目标宏远的革命,自然常有捉襟见肘的时候。为了解决这个问题,就必须“激动种姓”,在仅具有限道理的文字中注入极端的情绪。因此,“举彼贱胡,悉莫能逃吾斧砧”、“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戎狄豺狼不可亲也”、“满洲去,则中国强”、“犬羊贱族,非我亲昵”、“彼珠申贱族……无文化、无学术、无道德、无思想”乃至“大选将士,深入尔阻、犁尔庭、扫尔闾、遏绝尔种族,幕府则建筑尔尸以为京观”[2]95等等诋毁、谩骂甚至恐吓的文字时常见诸革命报刊之上。总的趋向,就是把已经接受儒家文化的满人再次刻画成蛮夷,把中国之落后全都归咎于满族之落后,然后对其喊打喊杀。
显然,将满人当作中国一切灾难的祸根,拖进笔杆子里酣畅淋漓地“痛打”一顿,其意已不全在说理,更多的是要以溢满乖戾之气的偏宕之言,来激发无法以道理、学理相究诘的族类之辨。朱执信说:“夫民族之思想,其说明也以理论,不如其感情也。虽极主满汉合一说者,苟其抚心而自思,其嫌恶满洲之心终未尝无也。……彼以倡言民族主义者谓纯根据于感情,不依于学理,是诚然,抑知其以感情言而举国风动者,其故何者乎?实以其感情为一国之所同者,其发为行为必不可抗,此固于学理亦不能谓非者也。”
尽管他最后补充“况革命之说实有学理之根据也”[2]118,但这些革命者更看重的往往是“动之以情”.因为书生气地讲大道理或者冷静平和的分析,自然远远比不上令“举国风动”的激越文字更能尽渲染之功、动仇满之念。于是,革命宣传便越来越走极端路线,“陈义惟恐其不高,立言惟恐其不激”[2]513,以煽动、诱导为能事。对于这种文风,站在革命对立面的杨度也颇为欣赏羡慕:“盖先举事而后造舆论,不若先造舆论而后举事。……因社会上明者甚少,一切法理论、政治论之复杂,终非人所能尽知,必其操术简单,而后人人能喻,此‘排满革命’四字,所以应于社会程度,而几成为无理由之宗教也。吾辈若欲胜之,则亦宜放下一切,而专标一义,不仅使脑筋简单者易知易从,并将使脑筋复杂者去其游思,而专心于此事。”
杨度很清楚排满革命之宣传“虽皆无理”,但由此所造就的“各有一方面之势力”却使其非常心动,亦欲提出自己的口号,“以此为宗教,与敌党竞争势力”[3]405.这种来自对手的肯定恰恰说明,高亢偏激的论调才是当时的强音,平情说理的一方反而可能落于下风。反对者为了“竞争势力”而效仿革命的宣传手法,革命宣传也就需要更激越、极端的文字来加大火力。两者都在你追我赶地剑走偏锋,而这种剑走偏锋则都成了刻意而为、意在操弄世人“脑筋”的一场“竞赛”.
不过,调子唱得太高、话说得太狠,自然就与社会真实产生越来越大的距离。为了弥合这个裂缝,革命者们便又信笔游走、凭空杜撰。有言曰:“(清政府)立宪后,全国人民必隶兵役,然后将弁学校,唯满人得而入之。噫,彼满族殆欲哥萨克我也,印度我也,吾汉族其乐此否耶?”[2]863为此言者,显然无视新军中大量汉人军官的存在这一事实,也没有考虑过汉强满弱的社会状况,而只以既定的结论来演绎满人的恶毒。所以结论越武断,按其需要所构建起来的“证据”也就越离奇怪诞。章太炎为“排满”作宣传,“以洪、杨为神圣,谓曾、左为大盗;见于着述至再至三;深文犷悍,无复人理”,甚至编排出曾国藩之孙曾广钧曾“语人曰:‘吾祖民贼’”的情节;被曾广钧一顿呵斥后,“又复易为家人,羌无主名”.故论者叹曰:“此不直辱其先祖,亦且诋其子孙矣。”[4]14这种借人之名“辱其先祖”、“诋其子孙”的做法已可谓不实不诚的无德之举。耐人寻味的是,就在同一时期,章氏却还撰文呼吁道德,强调“事有易于革命者,而无道德亦不可就”[2]513.言行迥异判若两人,但却都真实地出自章太炎一身。以其在《苏报》案中从容入狱的表现而言,章并不是一个说一套做一套的人。作为一代国学大师,他也深谙无征不信、言必有据的道理。然一旦为了其心中神圣的政治目标,任何事理真实、道德操守都成了可以让道的东西。这也是当时许多革命者共同的心路。章士钊反思当日排满宣传时说:“要之,当日凡可挑拨满、汉感情,不择手段,无所不用其极。”[5]206“实有学理之根据”的革命,却在宣传中不讲事理真实、不顾道德原则,甚至“无所不用其极”,这不能不说是一种悖反。
这些“排满”的宣传文字虽然很快就在革命成功后退出历史舞台,但是其路数却因能够“虽无理”还“各有一方面势力”而被明显地延续了下来,留在了不少人的笔头之上。不难想见,当无“理”之人欲“竞争势力”的时候,他们会在笔下造出何等霸道、激越的文字,来引发何种激进、极端的情绪以助声势。这些文字对于事理、道理自然同样也缺少敬畏,只作为鼓动煽惑、操纵舆论的工具而存在。由笔头渗透心头,这一逻辑便从文字中流出,遂成指导行为的一种思想惯性,并逼拶着事理、道理步步内缩、节节退让。虽然这些后来者各怀抱负,但透过他们的言行,则几乎毫无例外地都能看到辛亥时期革命者以文字所燃起的光焰。严复曾责梁启超以笔端搅动社会,“敢为非常可喜之论,而不知其种祸无穷。……其立言多可悔,迨悔而天下之灾已不可救矣。”[6]632若以之论辛亥的革命文字,又何尝不是如此?
参考文献
[1]刘禺生。世载堂杂忆[M].中华书局,1960.
[2]张枬。辛亥革命前十年间时论选集(第二卷)[Z].三联书店,1963.
[3]刘晴波。杨度集[M].湖南人民出版社,1986.
[4]李肖聃。星庐笔记[M].岳麓书社,1983.
[5]章含之。章士钊全集(第 8 卷)[M].文汇出版社,2000.
[6]王栻。严复集[M].中华书局,1986.【文章来源:金英文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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